上禮拜天帶我媽去了一趟屏東,回到家裡已經午夜,平常很少開車的我,當然不習慣連續開上數百公里,床上躺平後只覺得腰酸背痛,翻來翻去一直無法入眠,想很多事情。其中一件,就是把這封舊信貼上來。

信是去年夏天寫的,寄給部門內的同事,當時心情很茫然無助,想告訴較常接觸的朋友,我遇到了人生中不好的事情,想講些心裡的想法,還有希望取得工作夥伴的諒解與協助,如果接下來的發展朝壞的方向走的話,我會需要這些。因為屆時我也許會沒有機會,或者沒有心情去冷靜地兼顧所有。

此刻抱歉我把隨信夾檔的照片拿掉,因為那不是我想把信公開貼上來的重點,還有,這件事目前還是個現在進行式,我希望接下來會有比寫信當時的晦暗心情,更好更不同的走向。

會點閱來這裡的人,十個有八個都認識我,至於現實生活跟我沒有交集的少數訪客,算是有緣的陌生人。誠懇希望有耐性看完以下這封信的諸位,會有珍惜當下的想法。這才是我想要表達的重點。



生命有參予的緣啟,就會有道別的盡頭。如果說當兵是男孩成長為男人的分水嶺,那之後的我,該算是年過四十大關,回憶身邊的人與事,歲月所蝕刻的足跡,才讓我逐漸了解人生....也許吧?

第一張是我三哥小孩的照片,去年那個冷到不行的春節,午後安排他站在藤架走廊下讓我拍照,因為經驗告訴我,那樣的散景光影會美得很夢幻,當時我並不曉得,按下快門不到24小時,他的弟弟來到人間,成為家族裡,排行最小的新生命。

第二張照片是我的三哥,上個禮拜在候診的等待過程,情緒開始顯出焦慮,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我不停跟他哈拉,解釋為什麼隨身背這麼重的背包,當他了解裡面全都塞滿攝影器材,突然露出興趣,希望我能夠多拍些他的照片,以後能夠給小孩子看。我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就繼續說話想讓他放鬆心情跟表情,自己顫抖的手指卻幾乎按不下快門。

各位請先"逗點",自行決定要不要繼續看完,因為我下面講的事情,有點灰暗,有點冗長.....如果你能夠接受,平時比較忌諱或是不願去碰觸的話題,我希望你能夠看完,也許在合適的時候,想一下這件事,或許跟身邊所愛的人,所愛你的人,交換一下想法。



六月一日,睡眼惺忪的我接到屏東三哥的電話,希望我當天下午能跑一趟屏東,16:00陪他去做胃鏡檢查,掛上電話才覺得納悶,我三哥一向獨立堅強,大江南北都是單槍匹馬,如此走過風風雨雨,我猜八成是年紀大了,才需要找人陪著壯膽吧.....

下了交流道,載我哥到國仁醫院停車場,關冷氣熄火之後,正要開門下車,我哥突然用一種不尋常的語氣喊住我:「等一下,我有話要說,希望讓你先有心理準備....。」

南台灣鬱熱午後的車廂裡,接下來幾分鐘的談話,卻讓我如墜冰窖....仁愛醫院放射科主任,已經從X光片上判斷,我哥他得了食道癌,今天是轉到國仁醫院,做胃腸鏡檢查,切片化驗以確認結果。

從小我就知道,我三哥比我聰明好幾倍,只要他很確定事情是這樣,那事情十有八九就是這個樣,他平靜地告訴我,胃腸道惡性腫瘤,從檢驗出陽性反應,病發到身亡,平均只有六個月時間,衛生署統計台灣地區病例,五年內的存活率低於10%。

他希望能夠盡快安排好一切,希望我能夠接手照顧老大,讓三嫂能夠專心帶大,還抱在手上的老二。

「幫助小瑞能夠在沒有父親的陪伴下,安然渡過人生的前十幾二十年」

....我的三哥在臨危托孤,跟我交代他的身後事.....

檢驗的過程並不順利,一直拖延到第二天下午結果才出來,胃鏡並沒有目視到任何腫瘤,但不排除是隱藏在食道黏膜下方,因為這項檢查的誤差值在2%,比較正面的解釋是,X光片上的擴散陰影只是食道肌肉壓迫,我選擇性地接受這點,不願意去細想那個讓我恐懼的2%的可能。

我得承認自己沒有半點"勇者無懼"的飆悍性格,因為這次去屏東,總共流過兩次眼淚....

一次是在胃鏡檢驗室,我的任務是壓制三哥的掙扎動作,他以前就一直有吞嚥困難,跟胃酸逆流的老毛病,腸胃鏡這種侵入式療程,對他來講簡直就是酷刑,即使是動用麻醉劑,肢體還是會有非意識的大動作排斥掙扎,一邊壓住他不斷抽動的手,一邊讓他保持側躺的姿勢,我的眼睛緊盯著醫師的顯示螢幕,隨著鏡頭的深入腸道,恐懼緊繃著我的心,深怕接下來畫面出現一團猙獰的腫瘤。慌亂中只記得把佛珠握在他的手裡,如果真有運氣福分這種事情,希望他此刻能夠有神明的庇祐....胃鏡檢查結束後,我才發現自己淚流滿面。

另一次是開車回家的路上,接近兩百公里的路程足夠去胡思亂想,如果我還是得面對親人摯愛的離開,在接近生命終點時,我該做什麼?

如果我必須面對自己剩下半年的生命,我能夠做什麼?
想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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