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火燃燒之車

火車《火車》
作者:宮部美幸(Miyabe Miyuki)
翻譯:張秋明
出版社:臉譜
出版年:2004/12/31


  停職中的刑警本間俊介受到遠親的拜託尋找其下落不明的未婚妻關根彰子。這是一起出於自願的失蹤案件,而且沒有任何的蛛絲馬跡--為什麼彰子要這麼徹底地抹滅自己的存在呢?究竟她有過怎樣的故事?
  
本間認為有什麼東西在追趕著彰子。他幾乎可以斷言,她在逃跑。雖然還不知道追趕她的是什麼。因為是緊迫釘人的追趕,所以她拼命的逃跑,用盡心思,提心吊膽。而這些她都是一個人辦到了。於是,本間又想,她是孤獨的,她只有自己一個人。既不用顧慮任何人的心情,也不用聽從任何人的指示…… 
  西元一九九二年──日本平成四年,在講談社所編的《平成流行語小辭典》當中,這一年出現了「信用卡破產」一詞,泛指當時的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陷入恐怖的信用卡地獄,很多人最後不得不向法院申請「自我破產」的情況。同樣的事件在這一年層出不窮,引起日本社會高度的關注,而這樣的現象,正是泡沫經濟的序章──當時「泡沫經濟」一詞也才剛出現兩年而已,日本經濟當時正演奏著破滅的進行曲。
  
宮部美幸的《火車》就是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完成──泡沫經濟乍現,過慣好日子的日本年輕人不斷高築信用卡、信用貸款,中生代則面臨收入減少,買屋貸款無力償還的地下錢莊金融地獄。故事的一開頭,受傷的刑警本間俊介受外甥栗?和也所託,調查他失蹤的未婚妻關根彰子去向。和也是在替彰子辦理信用卡副卡的時候,發現她竟然有不良紀錄──曾經申請過「破產」宣告,在告知彰子此事之後,她就莫名其妙失蹤了。本間在追查過程當中,逐漸拼湊起彰子的樣貌,更發現一件令人震驚的事實:外甥所認識的彰子與真正的彰子其實是不同人。原來的關根彰子到哪去了呢?和也所認識的女性又是誰呢?故事就在本間抽絲剝繭的調查過程當中,讓讀者逐漸對於這兩名女性關根彰子和冒充她的新城喬子,有了深刻的了解。而迫使這兩位女性深陷火海之中的,就是消費金融地獄和地下錢莊高利貸貸款。
  
宮部美幸被譽為是「平成國民作家」,從這本她早期作品可見一二。常言道:「事實往往比小說更奇怪」,不過好看的小說,不僅保留了現實中奇詭的感受,更深入挖掘出本質性的問題所在。《火車》就是一部這樣的作品,既存著「經濟小說」的現實面成分,也運用了「推理小說」敘述手法吸引讀者探究角色的背景,宮部細膩而驚人的觀察力在本書也隨處可見。像是描述新城喬子前夫與她離異的情節時,她寫道:
「我到現在都還忘不了。」倉田放在腿上的雙手緊握,望著門外下個不停的雨勢說:「喬子趴在圖書館的桌子上,眼帶血絲地翻閱著公報看,為了確認有沒有類似她父親的人死去……不,不是這樣。」
  
倉田的聲音像是被鞭子抽打一樣,充滿了痛苦,「而是喬子心裡一邊喊著『快死吧、乾脆死了吧,爸爸』一邊翻閱著公報。那是自己的父親呀,卻在心裡求他快點死。我實在是受不了了,當時我第一次感覺到喬子的膚淺,我內心裡的堤防因此崩潰了。」
  
藉由這樣細膩的動作與心境描寫,讓書中直到最後一頁才出場的女主角形象,登時鮮活了起來,她不僅僅是和也心目中美麗、善於作家事、勤儉的女孩,更有著存在內心之中的黑暗面,這種種的印象都一一烙印在讀者心目中。對於她的不幸,先有債台高築的父母、凶惡的高利貸,後有置她於自生自滅之境的先生,她的悲劇本身就是一台逐漸堆疊、循環的「火車」。
  
在這裡先把話題岔到山本周五郎身上,因為這本書曾獲第六屆山本周五郎獎,同時也是直木獎的候補作品(雖落選了,但九八年以《理由》一書獲得該獎)。山本周五郎獎和三島由紀夫獎可以說是另外一組直木獎和芥川獎的組合。山本周五郎是日本戰前重要的大眾小說家,一九四三年他以《日本婦道記》獲得第十七屆直木獎,卻辭領該獎,爾後獲得的每日出版文化獎和文藝春秋讀者獎都一一辭謝,他認為好看的小說根本不該分成純文學或是大眾文學,因此他所著之大眾小說都具有濃厚的文學氣息,深受每一代的讀者喜愛,許多部作品都著名導演被改編成電影,例如黑澤明導過《紅鬍子》,野村芳太郎導過《五瓣之椿》(這兩部作品台灣都有翻譯,均為實學社出版)。周五郎的小說多為描寫江戶庶民生活或武士階級愛恨情仇,而從宮部近年來頻頻創作以江戶為背景的小說來看,無疑是繼承了周五郎傳承下的書寫範疇。本書所描寫的平成經濟狀況,也如實紀錄下當時地下錢莊的凶惡,以及面對消費性經濟人性的根本弱點,從這一點看來,《火車》無疑也是一本絕佳的「時代小說」。
  
另外一位最常與宮部美幸同時被提及的,是社會派推理小說大家松本清張。就在宮部完成本書的一九九二年,她在《文藝春秋》十月臨時增刊號上,投稿過一篇《名作「零的焦點」紀行》的文章。《零的焦點》是一篇新婚妻子尋找失蹤丈夫的故事,也是一篇對於不存在的人進行調查的社會派推理小說,雖然兩者在筆法和故事情節的鋪陳相差甚遠,但是也可以看出不管是松本的昭和時代或是宮部的平成時代,人們想要脫離自身身分重新來過的衝動並無二致,只是緣由和技巧各有所不同。
  
不論是山本、松本或是宮部都是凝視時代脈動的作家,而宮部獨特的女性觀點更將時代特色廣及女性自身的悲劇,在《火車》一書掩卷之餘,留下的不是顫慄感,而是一種淡淡的哀傷。
  
那種傷感,那種業火,我們隨時都會在身邊看到。這樣的火車,正推著我們的時代前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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