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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小時候看歌仔戲時,只要出現河流嘩啦嘩啦流的畫面伴隨出現的戲曲,就代表光陰似水流,匆匆過了十幾二十年,襁褓中的小嬰兒馬上長大成為男女主角。不過我現在放了河流的照片,講的倒是時光倒流回二十多年前的往事。


我很少想起我那算是早死的爸爸。不過昨天在復健診所熱敷以便做腰部牽引時,可能太無聊了,沒什麼事好想,突然想起了一件久遠久遠前和爸爸有關的回憶。

那應該是我小學約莫四、五年級發生的事。有一次,教育局(應該是教育局吧)突然派員到我們學校實施「交通安全」之類的測驗,一個學校只抽一班,我們班很”幸運”的被抽到了。 

現在的我大概了解這類上級機關所施行的臨時測驗也許有關學校的「辦學成果」,或許事涉校長主任們的辦學績效考核,但是那時年幼的我根本搞不清這一切是怎麼一回事。只覺得,上從校長、主任,下至級任老師,個個在我們考前都一付面色凝重、如臨大敵的樣子,不斷向我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千交待萬交待各種注意事項。 

這類的抽考非常慎重而嚴謹,監考老師絕不會是本校的老師。我並不知道那是督學還或是其他學校的老師,總之來了一個生面孔的大人,發下考卷後,我也沒多想,就開始振筆疾書了。寫了一段落,我發現校長居然來看我們了,監考老師基於禮貌,當然是走出教室外和校長打招呼,接下來的場景,直到現在我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學校的某位組長走了進來,手背在後面,背在後面的手上拿著的是…



標準答案。
 


他假裝好心幫那位老師監考的樣子,一排巡過一排,其實他是把答案堂而皇之的放給我們看,有的同學反應慢了點,不知道有答案可抄,巡堂的組長走過去還鬼鬼祟祟、緊張兮兮的要他趕快把答案改回來。我早就寫完考卷了,無事可做,抬頭看著教室外的校長,因為知道校內組長在教室裡做什麼,我再看教室外的場景,就有了自己的詮釋了,因為這詮釋,我發現這畫面簡直太有趣了:監考老師並不放心的想回頭看看正在考試的我們,而校長卻隨著他的身體而轉動,監考老師一轉頭,校長立刻繞著他走到他面前擋住他的視線。原來校長的工作不但是負責絆住那位監考老師不讓他進教室,還要擋住那位監考老師的視線,讓他不至於發現裡面正在進行的勾當。 

那天回到家,我興高采烈的跟爸爸描述今天在學校發生的事。對我來說,考試居然還會有老師主動提供正確答案,真是新奇又好玩的事。沒想到爸爸一聽沈下了臉,很不高興的就說:「這就是作弊啊!怎麼會是校長帶頭和老師一起作弊?我要打電話去檢舉你們學校。」 

長大後我才明白原來我從小就不是一個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人,求學的過程裡,我根本就是個不惹事的乖乖牌,思考制式化、盲從權威,完全不會質疑老師說法的小孩。所以爸爸那時對學校的批評,我猶如在興頭上被潑一盆冷水似的自討無趣,我生氣的自以為在捍衛學校及校長名譽,反罵爸爸說:「怎麼可以?你很不懂事耶,校長是為我們大家好,在為我們爭取榮譽,你不可以打電話,這樣會害到我們校長和學校。」 

我那時覺得爸爸為什麼不像我一樣覺得這件事很好玩、很有趣,反而義正辭嚴的罵了學校一頓。那年代的小學生,學校的校長和老師是第一偉大的,比爸媽偉大多了,誰會懷疑他們做的有錯?我那時根本就覺得爸爸是在找碴,反正我和爸爸的感情本來就很疏離,這下子我更不想告訴他學校的點點滴滴了。

 


春去春回,光陰似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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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再流,時間又匆匆的過了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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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學校當然又多受了十幾年的和「生活與倫理」、「公民與道德」有關的教育,知道更多不能闖越紅燈、坐公車要讓位給老弱婦孺、要拾金不昧、講話要守信用、做人要有禮義廉恥…之類的各種道理。 

那個故事發生在我的大學時代。有一次,我和一個朋友走出宿舍門口幾步,現在想來那過程還是很神奇,就從我的們的頭上,忽然飄下了好幾張紙片,我們兩人直覺的接住那些紙片,注意一看,竟然是百元大鈔,湊一湊大約有五百元,五張百元大鈔飄揚在空中。 

那年代可不流行空中灑鈔票的活動,我抬頭看看附近,樓上沒人探出頭,也看不出任何跡象有人扔出鈔票,四周走過的人也完全沒有異狀,沒人知道剛剛我們的手中多出了五張鈔票。總之,就是很神奇的從天而降五張紙鈔不偏不倚掉到我們兩個人的手中。 

我沒有多想,就提議說把錢送去警察局那裡去吧!我那位朋友用一種像遇到神經病的表情看著我說:「送去幹嘛?你有看到有人搞丟錢嗎?你連錢從什麼地方來都說不清楚,這點小錢送去警察局也是被吃掉啦,不如我們自己花掉。」 

我的心竟然被她說動開始拔河了起來。一半的自己,至少小時候還上過生活與倫理與公民道德,知道做人應該要「拾金不昧」的道理;另一半的自己,卻覺得好像天上掉下來禮物,而自己卻為了區區五百元大費周章送去警察局,又把掉下來的禮物拱手讓人。 

天人交戰之下,我終於下了某種決定。我當時就很確定並不是心中道德的尺戰勝,而是自己膽小怕事的天性發作,我害怕被別人發現我不誠實、害怕會有麻煩、害怕被別人說我侵占五百元(其實那「別人」根本是我想像出來的,那有別人?)我告訴朋友:「還是應該送去失物招領吧!」 

沒想到朋友一把抓走我手上的幾張鈔票,生氣又不屑的說:「你這個不知變通、自以為是的「好學生」,就告訴你送去也沒用啦!你不要我要,我自己來處理這些錢。」 

她一定看出我心裡的軟弱,根本懶得理會我那不甚堅強,連自己都不是很信服的道德觀。她拿走了那五張紙鈔,那天的晚餐,原本就是她要請客,我卻吃得食不知味,心裡難過至極,我總覺得,那頓飯用的彷彿就是我們撿到的錢。 

我的朋友理直氣壯的拿走那筆錢,我還歷經一番天人交戰後才決定應該不能拿。可是實際上,我的品格並沒有比她高,道德發展也沒有比他更高階。後來,我還挺羡慕那些打從心裡相信自己作為,並能為自己自圓其說的人。我說的、做的是從小老師教我該做的事,但我不見得心悅誠服,甚至都不覺得理所當然。 

我很好奇,孔子所說的「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到底是什麼境界?我恐怕連「四十而不惑」的階段都還沒到。 

提供發生在我身上的兩個小故事,我不做進一步做評論了,我只是在想,發生在我身上的「道德教育」(或現在說的「品格教育」)一定有那裡出了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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