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帶阿米兒去一家華人超市買菜,看到一大堆的筍子。帶殼的竹筍,不是平常看到的,已經處裡好的真空包裝筍。

嗯,今晚就來煮排骨竹筍湯吧!我想。於是開始挑挑撿撿。其實,我根本不曉得該怎麼挑好的竹筍。這些筍子在我看來,全都長得一樣──就跟挑西瓜一樣,無論我怎麼敲怎麼拍,聲音全聽起來同個調!

在我旁邊站著一位年輕的媽媽,她的購物車上也坐著個和阿米兒差不多大的孩子。她和我一樣,猶豫不決的不曉得該撿哪一個竹筍。可能是同為「菜鳥主婦」的心電感應吧?兩人竟異口同聲的自言自語:「這筍子該怎麼挑哇?」

於是兩人相視噗嗤一笑。她問我:「這筍子怎麼挑啊?是找大個頭的還是小個頭的呢?」我說:「我也不知道耶!我想太大的就太老了吧?」她又問:「這竹筍你都怎麼煮呢?」我說:「我啊?就燉排骨湯囉!你呢?」「炒肉絲唄!」她說:「你是台灣人吧?聽說你們很會做筍料理的嘛!」

欸.....台灣是盛產竹筍沒錯啦!只是,人家以前在家是當大小姐的,沒有親自下廚;所以只會煮排骨竹筍湯啦!

排 骨竹筍湯,是以前媽媽最常做的筍子料理。排骨燉得酥軟,清澈的湯裡有著筍子的清香,大人小孩都愛喝。再來就是筍粥,也是用排骨湯去熬的,好像還加了爆香的 蝦米與蔥;豪華些的,還會放些牡蠣提味。我記得小時候回台中,那時阿嬤還沒有信耶穌;她曾帶我們去廟裡拜拜,之後就會留在那裡吃齊飯﹝我們都叫那兒的廚房 為「菜堂」﹞。裡面有一道筍片酸菜湯,滋味特別好,下飯特別香。芸貪吃,一連吃了好幾碗;結果回家鬧肚子疼,至今印象深刻。

還有綠竹筍,媽媽買來新鮮的綠竹筍,做成涼伴加美乃滋吃。天熱的時候還先在冰箱裡冰過,是很消暑的一道涼菜。到外頭吃館子時,有時也可以吃到油燜筍,加上切片的香菇,是很開胃的一道小菜。

婚 前只知道吃筍,覺得筍好吃;對筍的常識卻很貧乏,連如何料理筍都是一知半解。其實筍子的品種很多,生長的季節也不同。遠庖廚的我只知道「孟宗筍」,就是那 個挖不著而大哭的孝子後來掘到的筍。婚後頭一次買筍,想學媽媽來煮鍋排骨筍子湯。估量著說就我和老爺,吃不了太多,便只選了一棵中號的筍回家。我興沖沖的 剝 筍皮,想不到皮越剝越多,筍子越變越小;心裡慌了起來:「該不會買到黑心筍了吧?怎麼像洋蔥一樣皮剝不完?」當下連忙打電話向媽媽求救。媽媽在電話那頭聽 了啞然失笑:「筍子本來就是這樣啊!要先把深色的外皮剝掉,還要用刀削去老硬的淺色部份,然後再切塊下去煮湯。」原來如此,可是,這樣一來,我買的那棵筍 經過這番剝皮削皮的手續,剩下能吃的部份就沒多少了。於是我頭一回的排骨竹筍湯端上來,看到的都是排骨,筍塊倒像是點綴用的,少得可憐。






那 次的竹筍烏龍讓我學到一個教訓:「嘴愛吃不代表手會做。」烹飪之道不是只靠「想當然爾」就可以做出色香味聚全的一桌菜。一盤菜的端出,背後是需要經驗的累 積;如果沒有親自到市場走一遭,下海實施操作,真正去接觸第一手的食材,那充其量我也不過是個「會用微波爐加熱食物的半調子」。這讓我想到媽媽以前說過的 一個古早笑話:「菜瓜幼幼﹝細細﹞要削皮;苦瓜粗粗不削皮。」一位新婚小媳婦下廚,做了兩道菜:菜瓜與苦瓜。結果卻難以下嚥──原來她的菜瓜沒有削皮就下去炒;苦瓜卻刨了皮再煮湯。被婆婆訓斥一頓後小媳婦不服氣的說:「誰知道菜瓜皮滑細細的還得削皮?苦瓜一身粗疙瘩卻不用刨皮呢?」看來,我這竹筍新嫁娘跟菜瓜媳婦有得比啊!







其 實,筍的料理千變萬化。筍子的味道清甜淡雅,而且不奪味;所以可以獨當一面的唱獨角戲,也能夠相得益彰的與其他食材扮雙簧、演合奏。除了涼拌做湯這類清淡 的吃法,煨紅燒肉、炒冬菇、燒魚、炒肉絲......筍子的加入都可以使味道更加醇厚鮮美。不過,「竹筍炒肉絲」卻也是小時候挨揍的另一種說法,當時只覺 得竹筍何辜?徒然擔了個惡名。

小時候吃過一種零食,叫「筍豆」。硬幫幫的,越嚼越香,吃到最後,牙根發痠──這是筍子做的嗎?我想應該不是吧?為什麼要叫它「筍」豆呢?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淵源呢?

那天買了三棵筍回家﹝這回學乖了,多買些﹞,開始剝皮削皮﹝這回有心裡準備了﹞。剝著剝著,我的手竟癢了起來。等煮完排骨筍湯後,我的手背上已經起了一粒粒小疹子。

「不會吧?筍子又不是芋頭,也會讓人皮膚發癢嗎?」原來我對「筍子」還是沒有知己知彼嗎?打個電話給媽媽,媽媽淡淡的說:「是啊!我剝竹筍時手也會發癢。」這是遺傳嗎?我們母女對筍子皮膚過敏?怎麼都沒聽媽媽講過?

想起小時候常吃媽媽做的筍子料理──那媽媽不是每做一道手就得癢一回?可印象中我卻從沒聽媽媽抱怨過。

有媽媽的女兒真幸福,就只是理所當然的享用媽媽端上桌的每一道菜。

那晚煮完排骨筍湯時,心血來潮的在湯裡加入了一些白飯,燜燒鍋一悶,就成了好吃的筍子稀飯。我一面吃著,一面忍不住在手背上抓癢,心想:「或許,該多煮些,明天好帶給媽媽嘗嘗。」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小恩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5)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