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傢伙十分偏激,三番兩次批評現在七年級不識大體也不識大字,那人就是我。

並非想與天下七年級為敵,但不解為何我遇到的七年級,八成都是最經典的爛範本/蠢實例。稍早提過仍在學的年輕網友,看不懂「寡言」,沒聽過「誠然」,這些本職學能欠奉,尚不足以令他喪命,而應對進退的禮數付之闕如,卻差點教我失手殺了他。

有一天對方敲我msn,直接大方要求:「你會不會轉檔?pdf裡面的文字幫我轉到word。」

「就另存新檔成word,pdf有這功能。」顯示為你最好識相狀態。

「你幫我用好不好,我要哭ㄌ。」

「我在家用MAC,愛莫能助。」白謊說成這樣,不知他上不上道。等等,他知道什麼是愛莫能助嗎?

「真的?那你在忙嗎?」沒想到還有一轉。

「寫東西,請說。」

「喔,因為我要找做頁(編按:作業),但是我毫無頭緒。」

「然後呢?」顯示為檢測臉皮厚薄狀態。

「沒啦。」嗯,合格。

但因為我想Say Goodbye,於是前前後後,迂迂迴迴地試探:「所以...作業題目是什麼呢?」

他很可愛,在校當啦啦隊員,是那種光看五官,摸及腰際就會令人興奮的上等貨色。但我們除了夜店碰過兩次,從未單獨約會。原本說好,等他期末考完,要一起去看電影;雖然每次線上一聊必撞壁,撞到赤壁都凋敝,但我總有一絲信心與勇氣,相信這次靈肉終究可以分離,直到我看到他當真斗膽回應,企圖要非親非故的我為他的作業肝腦塗地。

「喔喔,有關財務的,不管是弊案,合併,都可以。」他說。都可以?可你媽啦。終於我還是Say Goodbye,昂首闊步,不留一絲遺憾。

說「可你媽」,還有失公允,對於這些其實各方面都「不可以」的七年級來說,彼之娘親恐怕也該有所深慮。

小南是報社編輯,她滿面愁容地叫住我:「Andy Lau(編按:在下百餘綽號之一)!幫個忙,可以嗎?」

「好啊,怎麼了?」是要買衛生棉嗎?看起來是第二天等級的痛苦。

「請認真告訴我,你看不看得懂這兩個字。」她攤開手中一張校樣,指著標題大字「反哺」。

「該說你促狹還是捉蝦呢,烏鴉尚知反哺,你當我烏鴉都不如?」

「真的嗎?是吧?你當真知道吧?告訴我!我需要聽實話!」她歇斯底里得像是霈文逼問含煙愛或不愛。

「我真的知道!就是孝養爸媽!」我搖著她的肩膀,使勁得有如《我們要活著回去》勸難民別在極地入睡。

「噫,陪我去抽根菸吧,我要跟你講這則悲慘故事。」

她吐著愁雲慘霧,幽幽地說,這篇專題報導,描述某明星買樓安置雙親,所以她理所當然將「反哺」二字放大妝點標題。豈知負責該版的美編率先發問「這是錯字嗎」?引發好奇市調,殘酷的報告出爐,所有,所有所有七年級的美編,十名童男童女,全都看不懂「反哺」。有人嫌惡小南「賣弄文采」,有人質疑「可是反璞歸真」?還有人憂心忡忡地告誡「我覺得你要換句話說,否則登出去,讀者會看不懂」。

彷彿史上慈烏從來沒有啼過,整個華語世界只剩小南認識鳥中之曾參,讓她萬分沮喪,甚至開始懷疑人生。我也慌得手足無措,回到座位,發現東洋三姝之一「天玲玲」坐在我身後,機不可失,我立刻拿她實驗。

本組東洋三姝向來是全台最精準的一把代溝尺,她們沒看過小甜甜,沒聽過羅大佑,熟悉歷屆星光幫的所有選手,因為「我媽說要支持誰」而投下神聖一票。凡事請教,她們認知許可的,就百姓通吃,她們介懷存疑的,就全民不宜,屢試不爽。

於是我戰戰兢兢寫下「反哺」,盡全力慢條斯理,口齒清晰地招天玲玲同學相問︰「嘿,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這兩個字,反,和,哺。」

天玲玲是個靈巧的孩子,通曉日文,反應也算敏捷,我對她寄與厚望,以為反哺事件會在她身上得到反證。通曉日文的她,還真的迅速敏捷地大聲回答︰「へえええ~是吐奶的意思嗎?」

是說轉開電視頻道見八點檔老母摑千金,「你這不孝女!都不知道吐奶!」然後全家吐血了,在毫無求生意志下陳屍客廳。

「你們求學過程中,有沒有讀過一課《慈烏夜啼》?老師會講解到羔羊尚知跪乳,烏鴉尚知反哺?」我鍥而不捨地繼續尋求渺茫的慰藉。

「へえええ~好像有耶!啊忘掉不行喔?」天玲玲斷然打醒了我心中的雷夢娜,瀟灑結束了是次對談。

我是真的怕了。在幾個星月無光的夜裡,我像慈烏一樣,嗚嗚嗚嗚地啼。小朋友啊,我不知道你們成長過程中,哪個環節出了差錯,讓你們背挺不直,話說不清,事辦不牢,有時連臉都不要。

是,國學常識沒什麼了不起,我不在乎語言和時代巨輪與之俱進,如果今天反哺通吐奶,我很榮幸站在前線,當第一名被碾過去的烈士。但做人該有的份際呢?你自命一笑傾城,就堂而皇之指使利用素昧平生的痴漢幫你分憂解勞「做作業」?你怎麼好意思啥也沒餵、在對方什麼都沒吸到的窘境下,要人家吐奶呢?嗚嗚,嗚嗚嗚。




【後記】

1.小南與主管事後順從民意,最終見報標題是「報恩」。

2.善於彈射珍奶的珍娜,為您帶來一首動感的《吐奶》;20070322~0517在台展出「明日世界博物館」之插畫團體「eBoy」則獻上右起神豬、烏鴉、豬女圖。兩者搭在一起,是否頗具「美德」呢。




【延伸嗚咽】

司林巴地曝露格:青春肉體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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