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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中中山公園。平日不燒香,臨時抱馬腳。


哥和我差一歲半,個性卻差了八千里路雲和月。

媽最津津樂道我倆學齡前,哥採取五階一單位跳下樓梯時(或像淘氣阿丹搭乘手扶把忘情俯衝),我卻是坐著,確定兩腳碰到下一階,再往下挪屁股,坐穩了,再繼續重複以上動作。等我抵達地平線已經天荒地老,哥早就一溜煙不見了。

小學畢業,我進了森嚴恐怖的私立中學,哥則轉戰自由奔放的荒野國中。某日我回家報告,學校頒佈新規定,不能說那個字(幹)。今天阿光在教官面前說髒話,導師就罰他繳班費十元。

哥在一旁聽到了就悶悶地說,「靠…桃花源。」

我們校門口沒有落英繽紛,上課也無法雞犬相聞,對於哥這種有攻擊性的諷刺措詞,我很吃驚。

「何來桃花源?」我問。

他大叫,「本來就是桃花源!你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嗎?有人手握敲破一半的台啤玻璃瓶在教室外堵你嗎?你看過下課有女生被扯著頭髮拖進廁所就再也沒出來上課嗎?你們學校的訓導主任在畢業典禮會被蓋布袋斷手斷腳嗎?上學期我們學校有人拿西瓜刀在操場追殺,這時教官終於出現了,你以為他會阻止械鬥嗎?」

「不會嗎?」

「會個屁!他只敢在疏導走廊的同學進教室不要圍觀!」哥的臉因怒吼漲成了豬肝色。

我突然頓悟。桃花源也好,陰陽界也罷,不管是你的是我的,原來大家的教官都滿孬的…。

後來哥去高雄唸書,我上台北求學,老家在台中,我輩勢力突然攻佔了北中南重要據點。

哥在高雄的歲月,非常撲朔迷離,我們不熟了好一陣子。再回頭看到他,變得十分陌生,台語溜得難辨原始籍貫,氣質飄撇直達七匹狼貌。聽說他泡盡高雄的美眉,買柳丁就搭上香吉士妹,喝西瓜汁就把水瓜妹,到後來她們都自己送水果給他…當然,這些內容都未經證實,極大嫌疑是我哥自己在畫虎蘭。

當弟弟的我,本來是不大情願跟高雄回來的王傑逗陣,但看他頭毛漸脫,率先「頂」下了老爸的遺傳因子,我非常激動。一本感恩的心,我們又成為相親相愛的好兄弟。

有一次大掃除,媽不知從哪個神祕角落抄出一捲錄音帶,歡天喜地的放進音響裡播放。原來那是從前從前,媽為了讓海外的爸聽到他兒子說話唱歌,就把哥和我抓到錄音機前灌錄的合輯。只聽到兩個小朋友數數兒(一數到十,之後隨機跳著亂數),唱歌兒(我們還沒上幼稚園竟然會唱莫等待莫依賴,勝利絕不會從天上掉下來…),順口溜(小皮球香蕉油,滿地開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三十…之後又亂數),還有天馬行空言不及義亂扯一通,可謂說學逗唱,樣樣不精。

專輯最高潮,在於禮物時間。哥和我對著錄音機跟老爸隔空喊話,大開禮物清單。我小時候有嚴重口吃,一直我我我我我要我要,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哥這時天外飛來一句…

「我要滴滴涕!」

DDT,吾人對滅飛殺蟲劑的暱稱。哥發現噴DDT很有成就感,卻總被禁止接觸這寶物。加上偶然機會裡,我們看到打火機加DDT噴出一團火球的神奇威力,那真是個眩目的致命武器,所以哥審慎地把DDT當禮物來要求。

依稀可以聽到周圍環境音有老爺和媽咯咯笑聲,更滑稽的是那口吃的弟弟,此時竟堂堂冒出來阻止…

「滴…滴滴涕…有毒耶…。」

五歲的我並沒有質疑DDT當作禮物的「正當性」,而是考慮到「安全性」。

我深深以為這段彆腳相聲,道盡了兩兄弟的歧異與協調。兩獨立個體即使天差地別,但這天地終究是我們兄弟的。

(待續)
12/03/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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