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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年的記憶有點像汽水瓶,蓋子一打開往事回憶就像汽泡一樣不斷的冒上來。趁著泡泡直冒的時候,多寫一些回憶錄吧!


        上篇日記提到香蕉阿公的古早民間故事。阿公沒受過什麼正規教育,可是卻有說不完的故事。這些鄉野傳奇往往讓我們這些小孩聽得津津有味。阿公摸著他銀白的山羊鬍子,活靈活現的唱作俱佳;其實,除了愛聽故事之外,我們也愛圍著慈祥的阿公享受一下祖孫的天倫之樂。阿公實在是個可愛的老人啊!


        為什麼阿公叫「香蕉阿公」呢 ?因為阿公年輕時以賣水果為生,後來又做了香蕉批發商。所以我們都叫他「香蕉阿公」──小時候的我就愛給人起別名。除了外公是「香蕉阿公」,我還叫爸爸的乾媽「漂亮阿媽」,因為她嘴唇總是塗了口紅;至於住在台中的爺爺奶奶,當然就是「台中阿公阿媽」了!


        ﹝說到取別名,暫時離題補充一下。我不曉得是自小就「文思泉湧」,還是「天性善謔」;家裡不少人的別名都是我給取的。除了那些阿公阿媽,還有「肥肥」、「隆隆」﹝容容﹞──又名「小棉花」、「胖伯伯」......這些有的沒有的別名都是我小時候常用的稱謂,久而久之就成了大家的慣用辭。在此特別聲明,以保留「著作權」。﹞


        香蕉阿公是個雙手靈巧,而且創意十足的人。在他手裡,沒有什麼東西是他修補不好的。他可以用幾樣簡單的工具、甚至就地取材,把我們已經準備丟掉的東西化腐朽為神奇的「變」得換煥然一新。每回他從台中來台北看我們,媽媽就趁機請他老人家修修補補的──這也是作女兒的另類撒嬌方式吧!還記得家裡有一個老式的立式電扇,每到夏天就搖頭晃腦的擺動,因為上了歲數,所以老是發出唧唧歪歪的聲音,上了油也不見好轉,不然就是轉著轉著,「關節」突然卡住,「喀啦喀啦」的怎麼也動不了。媽捨不得丟掉它──那個年代的父母還保有惜物愛物的美德,東西只要還能用,就算有小毛病也覺得應該「體諒」其勞苦功高、不忍棄之。香蕉阿公來了,也不曉得他怎麼弄的,那架老爺電扇竟然又恢復往日雄風,呼嚕呼嚕的又伴著我們度過好幾個夏天。阿公如此的神通廣大,有一次我忍不住問他:「阿公,您是不是什麼東西都會修啊?」阿公得意的說:「當然囉!」我有點不相信,就想試試他:「那破掉的塑膠袋可以修嗎?」「當然可以!」阿公說著,一面隨手把一個塑膠袋扯一個洞:「你看!」他拿來一個打火機,點燃後湊近塑膠袋的破口──破口的邊緣遇熱融化,洞就黏合在一起了!「看!修好了!」阿公笑嘻嘻的把袋子遞給我。


        那時的我真是把阿公佩服得五體投地。阿公沒受過什麼正規教育,可是他懂得這些化學原理。我常想,以阿公的天賦與靈巧,如果能有良好的教育栽培,他的成就一定是很了不起的。不過,阿公雖然沒有機會接受正規教育,可是他卻憑著自修認識了好多字,也讀了不少書。阿公甚至也練了一手好字,在他晚年信了基督教以後,他更是喜歡抄錄聖經節,一張張的毛筆字掛滿了客廳。


        說到阿公晚年信了耶穌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阿公來美國前是很敬虔的佛教徒,每天一早起來上香禮拜不說,還會特別播放和尚念經的錄音帶來共襄盛舉。最誇張的是要來美國前,他把他的「公媽」神主牌小心翼翼的安置在玻璃小櫃裡,一路捧著上飛機──那天我們教會的牧師開他的車子載阿公去機場;臨走前阿公礙於面子,接受了牧師為他的祝福禱告;他一面低頭禱告,一面緊緊的摟著他的「公媽」!這一幕真是歷歷在目,難以忘懷!


        這樣虔誠的佛教徒,來美國之後,竟然信了耶穌、受了洗,而且除去了家裡所有的偶像!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不但如此,阿公每個星期去做禮拜,聚會時認真的唱詩歌,專心的聽講道;更難得的,是阿公每天清晨起來禱告。剛來美國時我們住在阿公家,我們小孩睡在客廳。到了早上五、六點的時候;突然被稀稀嗉嗉的聲音吵醒,睡眼矇矓的看到阿公穿戴整齊,打開大門,雙膝一跪,兩手合十,抬頭望天,開始出聲禱告。阿公認真的向他天上的阿爸父「報到」:「我是住在美國洛杉磯的某某某,來向阿爸父神祈禱......」然後一個一個為他散居各地的兒女,包括他們的配偶、兒女、親家禱告。而且阿公巨細靡遺,每為一個兒女的家庭禱告,他都會跟阿爸父神先提他們的名字,地址,然後為他們的工作、學業、健康來祈福。


        阿公有六個兒女,在家上為其他親友、教會弟兄姐妹禱告,一路下來,阿公可以跪在那將近一個鐘頭!我還記得自己初次聽到阿公禱告的那個清晨;九月的南加夏天依舊聲勢威猛,唯有在清晨曙光初現時有那麼一絲溫柔的涼意;阿公近乎呢喃的禱告聲如羽毛般輕輕的飄蕩在清新的空氣裡。我裹在薄毯子裡靜靜著聽著,眼淚,卻不自主的滑下。
        

        這才是禱告,這才是聖經上所講的,「情詞迫切的禱告」;阿公沒有用什麼艱深華麗的辭藻,也沒有參雜什麼複雜深奧的神學道理,他只是這樣單純的,誠心的,專注的跪在那裡,為他所愛的兒女子孫們代求。這樣的禱告,滿溢了無盡的愛,感動了在旁偷聽的我,我相信,也感動了在天上垂聽的阿爸父神。就在那個清新溫柔的早晨,我第一次感到神離我好近。


        寫到這裡,我突然好想念好想念阿公,我想念他講故事時那比手劃腳的眉飛色舞;想念他修補東西時那化腐朽為神奇的靈巧與自信;想念他抄錄聖經時那恭敬和專注的神情;想念他每次看到我們時那和藹親切的笑容;想念他一字一字讀著報紙時老花眼鏡後面的眼神;也想念他曙光微露時跪在門口禱告的身影。


        阿公的追思禮拜中,有一首詩歌是阿公的最愛:「主是葡萄樹」。我覺得阿公真的就是像連結在耶穌裡的那根枝子,他的枝葉繁茂,果實纍纍;他留給了我們這群兒孫豐富的產業──他的處事,他的為人,他的信仰;這樣的豐富是可以傳承下去,綿延不絕的。聖經中提到那些信心的偉人,他們因著信,所以仍舊說話。阿公也是如此吧!我相信他的禱告,是沒有「保存期限」的;在天上,在他親愛的阿爸父前,他一定也是很樂意常常向祂提我們的名字,求神記念、祝福我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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